陆子昂看不下去，私下撞了撞言溯离的肩：“大白这是撞了鬼，一个村姑，连名字都不给，吃力不讨好。”言溯离冷哼一声，懒得搭理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，冰凉的酒过咙，却觉口堵得像了团棉花。陆子昂不懂白璟烨心里的弯绕，调侃：“问问经理她叫什么，在哪上学，又不是什么难事。”白璟烨摇，他想听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，像一场无人知晓的仪式。

        白氏兄弟的父母早年离异，各自另组家庭，父亲忙于新妻幼子，顾不上这对兄弟。于是，白璟烨成了白予澈半个监护人，倾注了所有心血。他深知弟弟的聪慧，也知他骨子里那算计劲儿——9岁那年，白予澈在客厅摆弄国际象棋，他问弟弟怎么解局，“黑方必死七步内”，少年指尖点在王座残骸上抬眸一笑：“最好的棋是让敌人以为自己有生路。”这孩子冷淡如冰，却藏着常人难及的隐忍与心机。白璟烨带他来这所竞赛闻名的重点高中，不止为学业，更盼他能在公办学校里结交几个寻常朋友，磨掉那孤僻的刺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他的心思并未全在试卷上。目光时而飘向墙角，那张旧木桌旁，一个女学生应是受老师指派，正低批改试卷。

        隔办公室，白予澈埋解题，笔尖在纸上飞舞，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，像风掠过枯草。竞赛班的老师在一旁监考，偶尔轻咳几声，嗓音干涩，像老树摩。白予澈个子已蹿得很高，衬衫下摆被他随意进腰，显得有些松垮，出一截窄瘦的腰线。他肤色白得刺眼，眉眼低垂时，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，像墨染的羽翼，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。他的动作沉稳，笔锋如刀，却快得叫人咋，仿佛脑中早已布好棋局，只待落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校长办公室里，白璟烨与校长寒暄，茶香氤氲，杯沿腾起薄雾。他端着茶盏，笑容温如春水：“予澈这孩子从小聪明，就是子冷了点，学校多担待。”校长笑得满脸褶子，连连点：“白少爷放心，这孩子一看就是块璞玉，我们最擅长雕琢。”白璟烨笑而不语，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的光，他疼这个弟弟，却也隐隐察觉，那双冷眼底下藏着什么，连他都未必能看透。

        次年五月，暮春褪尽，初夏的风裹着燥热的意，像情人吐出的息，黏腻地拂过肤，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，仿佛连空气都在低语着望的呢喃。白璟烨带着白予澈拜访那所重点高中，百年老校的红砖墙上爬满墨绿藤蔓，像老者的皱纹，沉默地注视着浮世喧嚣。校门口的梧桐树筛下碎金光影，洒在兄弟俩肩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程汐，穿着最普通的校服，衬衫扣到最上一颗，裙摆遮过膝盖，长发松松束在脑后，几缕墨丝落颈侧，像被风散的水墨，淡得清冷。她

说送她回家，她总是摇，说有车——不过是辆破自行车，链条吱吱响。他给她留电话，她笑笑，没接。他低声下气，她却像块冻的石，半点隙都不。人真是可悲又可叹，他以为自己在怜香惜玉，可她从不需要谁来解围。她不过是借着这群天之骄子的光，攒够了逃出去的柴禾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璟烨穿一熨帖的衬衫西，领口松开一颗扣子，出锁骨一角，笑意如春风拂面，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公子的从容。他旁的白予澈却像一株还未舒展的竹，单薄却，肤白得近乎透明，眉眼间与兄长有几分相似，却蒙着层少年人独有的阴翳，像雨后墙上攀生的苔，冷中透着说不出的孤寂。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，袖口卷到手肘，出青微凸的手腕，指节修长却苍白，像刚从冰窖里捞出的玉雕。一个温如玉，一个冷锐如霜，各自上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，像两柄并排放置的刀，一柄鎏金温，一柄寒光凛冽。

        言溯离没吭声，目光落在杯中摇晃的冰块上，没人知他在想什么。程汐就这样从这群人的世界里抽，像一缕烟散进风里，抓不住，也留不下。白璟烨在这个夏天给予的温柔，像一场薄雾，落在她上，了衣角，却渗不进她心底的荒凉。

        蝉鸣消弭于秋雨时谁也没料到这一别竟是许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