！说不定他们就是‘内应’哩。”陆文景提醒长红。她没有把昨天亲眼看到的情形和盘托出，免得长红与那民兵再发生口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，简直防不胜防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哼，尽亏了不偷的人。”文景忿忿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吴长红没意识到文景的不平和牢。接着又对她讲了最近几天的烦心事儿。公社包点的干老李下来了，着交爱国粮。今年的任务与去年差不多，三个生产小队总共上涨了五百多斤。可是，有两个支委煽动上贫协主任与他二哥——革委主任吴长方发生了激烈冲突。非要他二哥去公社扳下这五百斤不可。他二哥说“大河有水小河满，大河无水小河干”，咱应该“怀祖国，放眼世界”。多交五百斤，也不过吴庄人每少分二斤半、一人少吃一口。但支援国家建设、支援世界革命，不仅现了咱吴庄人民的爱国思想，也就有了深远的国际意义。不料，这几个村干小农意识太重，一口咬定说前年上涨了三百多，去年上涨了四百多，今年跟着就上涨五百多斤，照这涨法，什幺时候是尽？几个人拧着脖颈说，他们不稀罕那“国际意义”！五百多斤换个没有一两重的纸片片（奖状），能当饭吃？能当汤喝？有一个支委仗着他是三代赤贫，更刺儿。不争先进，光向落后看。说人家赵庄的干们的口号是“全村人民同心装，三年变个贫困庄”。人家的算盘才打得铁呢！“不靠河滩不靠坡，单靠国家救济粮”。什幺支援世界革命，都支援了懒人人了！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吴长红开口闭口说“有个支委”，而不直呼其名，是在现原则。文景善解人意，也不去深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说在这路线斗争的关键时刻，我不站在革委的立场、正确的立场，行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憔悴多了！”陆文景用自己的纤指摩着长红的腰脊，怜惜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对他们因交爱国粮而发生的矛盾没有表态。如果赵庄真是那样坐等国家救济，可不是吴庄人用自己的血汗供养了懒人、人幺？她承认自己狭隘、有本位主义，思想境界没有长红那幺高。只要一想起那搅和了枕内糟谷的窝就想呕。一想起父母的凄惨遭遇和衰败的状况，就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出吴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秋后打机井的事儿。资金不足，各队却争着抢着要先给自家打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听到这里，文景没有回应。她低着瞄准一块绊脚的石子儿，一踢老远。其实是早走了神儿。她在暗暗思忖怎样谈话才能消除长红的烦躁情绪，什幺时候把那检草表拿出来合适。她对吴庄这乱糟糟的局面毫无信心。这只能坚定她进城的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恋人的神经是最感的，吴长红大约是觉出了文景的机械和冷漠。突然苦笑一声，说：“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害怕斗争、输了胆，也不是乞讨你的同情。——只是希望你原谅。”他俯下来吻一吻文景的鬓角。文景这时才觉出他那又黑又的胡茬子扎得人的又疼又舒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难我还没原谅你幺？”陆文景憨地笑一笑，也捧起长红的一只手来，放到自己下，还他个长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