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往

        裴嵇恢复上朝后，首辅府仿佛瞬间空阔了许多。庾窈得了些许chuan息，被guan家cui着以女主人的shen份细细熟悉这座府邸。这日，她行至库房旁的一chu1小账房，见原本的老guan家正整理着一些陈年旧物，其中竟有几卷略显残破的书籍砚台和一些旧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心下好奇，翻看了下竟都是裴嵇用过的，但他可不像是个恋旧的人，便随口问起。老guan家看着那些物件，叹了口气，浑浊的眼中liulou出追忆与一丝不平：“夫人有所不知，这些……都是大人年少时用过的物事。别看大人现在地位尊容，那时，他可不易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老guan家断断续续的叙述中，一个与庾窈认知中截然不同的裴嵇，缓缓浮现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，裴嵇虽是裴老夫人最小的儿子，自小不怎么得老夫人亲近教导过，他与两个兄长年差甚远，年幼的他在府中如同隐形人。可他却天资聪颖，尽guan无人问津，读书习字全靠自己刻苦。后来科举入仕，步步高升，也全凭自shen本事，未曾倚仗家族分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最艰难的那段岁月，是先帝末年朝局动dang，今上尚是皇子之时。大人因坚定支持今上，被当时的权臣构陷，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大狱，还受尽酷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时节，”老guan家声音低沉，“老夫人和当时的世子，也就是现在的国公爷，生怕被牵连，非但不想方设法营救，反而急于划清界限，甚至……甚至动了要将大人从族谱上除名的念tou。”老guan家说到此chu1，语气中仍带着愤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若不是事情急转直下，来不及cao2作，大人怕是早就被家族抛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庾窈听得心惊，难以想象那般骄傲强势的裴嵇，也曾有过如此孤立无援、被至亲背弃的时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来呢？”她轻声问，心口莫名发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来，自然是大人吉人天相，今上登基，拨乱反正。大人一路辅佐陛下，肃清朝纲，坐稳了这首辅之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老guan家又叹dao，“可裴府那边，见大人权势煊赫，便又贴了上来，老夫人这时倒摆出母亲的架子，国公爷以长兄自居，恨不得让大人为裴家上下所有人的前程铺路。说句实话，夫人，裴府如今还能ding着国公府的空架子，全赖大人shen份地位撑着。否则，前些年陛下清算勋贵，削爵夺禄时，若不是看在大人shen份，裴府的爵位早就不保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老guan家絮絮叨叨地说完，才发现自己多言了，连忙告罪收拾。庾窈却挥挥手让他退下，自己却站在原地，久久未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望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，忽然想起裴嵇那双总是深不见底、带着冷意的眼眸，想起他提起裴府时那不屑又厌烦的神情，想起他决绝地带着她搬离那个地方，说“早已腻烦了虚与委蛇”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原来，那不仅仅是xing格使然的冷漠，更是被至亲一次次伤害、利用后凝结成的寒冰。

        一gu难以言喻的酸涩，悄然漫上庾窈的心tou。她想起自己曾那般怕他、怨他，觉得他霸dao专横，拆散她与裴郗。可此刻，她竟对他生出了一丝……心疼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似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，坐拥泼天富贵，可在这世间，他或许从未真正ti会过毫无条件的关爱与庇护。他的强悍，他的不近人情，是否也是一种自我保护？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念tou一旦生出，便再难遏制。庾窈再回想起裴嵇对她zuo的种种――如今依旧茫然：她觉得他应该是可恨的，可他给了她名分，将家业交托，如今他除了某些事上强势的索求之外，对她更多的是细微的关切，这与她曾经看到的样子已经有些大相径庭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轻轻抚过那方旧砚，指尖沾上些许尘埃，仿佛也chu2碰到了那段被尘封的、属于裴嵇的孤寂过往。心中那块坚冰，似乎在不知不觉中，裂开了一dao细微的feng隙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晚，裴嵇回府比平日稍晚，带着一shen朝堂的凛冽气息。踏入房门，却见庾窈并未如常般拘谨地等候，而是坐在灯下，手边放着一盏温热的nong1茶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抬起tou，望向他，眼神依旧有些闪烁，却少了几分惊惧，多了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，轻声dao：“你……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嵇脚步微顿，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，方才“嗯”了一声，走过去，更令他意外的是，庾窈竟主动执起茶壶给他也倒了一杯。

        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。zuo完这个举动，连庾窈自己都微微一怔，握着茶壶的手指紧了紧，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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